“雄关百二谁为最，要路三千此并名”“楼头古戍楼边寨，城外青山城下河”，这是题刻在晋东著名旅游景区娘子关之宿将楼上的两副楹联。昔日雄关险隘，今朝“北国江南”，雄伟关城、悬泉飞瀑、水上人家、卧波铁塔、藏幽古洞等美景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游客。这里出售的特色旅游产品除了线香、清香薄脆的压饼、水磨加工的面粉外，还有一种也颇为吸引人，那就是——上水石。这种观赏石上面布满纵横交错的管状孔，半截放在水中，水就会顺着孔隙被吸到顶端，上面植以花草，即可经常获得绿意盎然的享受。当地人把这种石头制作成盆景，深受游客的喜爱，并远销全国各地。笔者在阅读金元之际“北方文雄”元好问（1190-1257，号遗山）的诗集时发现了他写的一首七绝，题目是《从孙显卿觅平定小山》。诗中题咏的平定“小山”会不会就是娘子关特产上水石呢？让我们共同赏读这首诗后做个判断吧。

　　这首七绝收录在清代道光年间阳泉籍学者张穆所编《元遗山先生集》，以及三晋出版社2015年出版的《元好问全集》中。诗曰：爱杀熙春万玉峰，纲船回首太湖空。一拳秀碧烟霞了，早晚东山入袖中。

　　这首诗是元好问跟随朋友孙显卿在乡郡平定寻觅“小山”时吟成的。“小山”是人们对观赏石的一种称呼。光绪年间平定知州葛士达在上城涌云楼前布置奇石假山，并为八种奇石命名，还写了《涌云楼小山八赞》。已故著名学者降大任在《元遗山交游考》中辑录了与元好问有交往的人物469人，并加以考证。遗憾的是，对孙显卿的考证结果只有：“孙显卿，生卒年里、生平不详。元遗山有《从孙显卿觅平定小山》诗（七绝）一首。”笔者推测，孙显卿是元好问在平定的一位朋友，他向来访的诗人谈起平定出产的这种奇石，遗山很感兴趣，由于路程不远，于是二人结伴前去寻觅探访。

　　诗的前后两联在时空上有较大的转换。前一联回首往事，写诗人在都城汴京（今河南省开封市）熙春阁所见的奇石“万玉峰”；后一联描述寻觅到的平定“小山”的特点，以及诗人内心的感受。时间相距几十年，朝代更迭；空间悬隔千余里，京都乡郡。面对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奇石瑰宝，诗人睹物生情，无限感慨浓缩在几行诗句之中，耐人寻味。

　　熙春，阁名，在汴京，宋徽宗时所建，是撷芳园中的一座园林建筑，原名壶春堂。元代王恽所著《秋涧集》卷三十八中有一篇《熙春阁遗制记》，记录了这一楼阁的形制。金灭亡后，因其结构奇伟，造型瑰丽，故被元人完整地拆除并运送到北地开平城，重新搭造于元上都宫城中，成为有元一代最为重要的宫殿建筑——大安阁。元好问还有两首诗中写到了熙春阁。其一，《题刘才卿湖石扇头》：幽涧云凝雨未干，曲池疏竹共荒寒。扇头唤起西园梦，好似熙春阁下看。另有《俳体雪香亭杂咏十五首》其三：落日青山一片愁，大河东注不还流。若为长得熙春在，时上高层望宋州。

　　万玉峰，似指层层叠叠、色泽如玉的假山奇石。宋代邓肃《花石诗十一章》其一：蔽江载石巧玲珑，雨过嶙峋万玉峰。舻尾相衔贡天子，坐移蓬岛到深宫。“爱杀熙春万玉峰”，望着平定的这种奇石，遗山联想到了当年在朝廷为官时见到熙春阁前那些令人啧啧称奇、喜爱至极的假山奇石。金哀宗正大八年（1231），元好问在南阳县令任上被召入汴京任尚书省掾。天兴二年（1233）五月，离开汴京，以亡金故官被羁管于聊城。

　　纲船，指旧时成批载运货物之船队。元好问《陈德元竹石》诗之二：万石纲船出太湖，九州膏血一时枯。阿谁种下中原祸？犹自昂藏入画图。太湖，位于江苏、浙江之间，其石多孔窍和褶皱，汴京园林中堆叠假山所用之石多采自太湖。为给皇帝造“万岁山”，北宋崇宁四年（1105），蔡京荐引朱勔主持苏杭应奉局，凡民间一石一木可以博得徽宗欢心的，即直入其家，劫往东京。当时运送花石的船队不断往来于淮汴之间，号“花石纲”。《水浒传》第十二回，青面兽杨志：“道君因盖万岁山，差一般十个制使，去太湖边搬运花石纲赴京交纳。不想洒家时乖运蹇，押着那花石纲来到黄河里，遭风打翻了船，失陷了花石纲，不能回京赴任……”诗中“纲船回首太湖空”即指为了封建帝王的享乐，劳民伤财，几乎将太湖的奇石搜刮一空。

　　“一拳秀碧烟霞了，早晚东山入袖中”。这种平定奇石虽然较小，但玲珑奇秀，赏之如面对山林，身临幽境，令人神清气爽，心旷神怡。白居易《太湖石记》中有“百仞一拳，千里一瞬，坐而得之”的描述。“早晚”，这里当“随时、时时、天天”讲。寻觅到这种奇石，可以时时带在身边，将来年老走不动了，思念故乡、向往旅游时就取出来看看，看到它就像看到了乡郡平定的山山水水。东山，有典故出自《晋书·谢安传》，指隐居或游憩之地，此处指出产这种奇石的山岭，也有指代平定山水的意思。

　　笔者推测元好问所咏的平定“小山”是指娘子关一带出产的上水石，有以下几个理由：其一，元好问在蒙古宪宗二年（1252）十月曾经东来娘子关，作《游承天镇悬泉》长诗，诗中有“诗人爱山爱彻骨，十月东来犯冰雪”之句，还发出了“只知晋阳城西天下稀，娘子关头更奇劂”的感叹。狄宝心先生《元好问诗编年校注》中认为“此诗（这首七绝）亦当蒙古宪宗二年壬子在平定时作”。其二，所咏奇石形制较小，从“一拳秀碧”用词可以看出，不像形体比较大的太湖石。其三，诗中的“东山”可能是指平定州东部出产上水石的绵山。清代乾隆版《平定州志》“舆地·山川”载：绵山，在州东北九十里娘子关。有介子庙、妒女祠。水帘洞，在州东北九十里娘子关妒女祠下半崖间。洞出水流石，又名上水石，白色。洞旁村人垂绳冒水取之以货。《平定县志》（1992年版）“自然资源·矿藏”也提到了“娘子关群泉附近还分布有石灰华和太湖石，可用作工艺品的雕塑造型原料”。其中的“石灰华”即指上水石，又称孔石，一般呈奶油色或淡红色，由水溶解石灰岩沉积而成，主要矿物组成为方解石。其四，这种奇石不像太湖石、灵璧石、昆石、英石等观赏石那么有名，所以遗山才称之为平定“小山”。另外，阳泉市郊区李家庄乡原有一个村庄叫太湖石，但也没有奇石出产。

　　这首诗虽然短小，但我们可以从中品味出元好问对于统治阶级骄奢淫逸的讽刺，以及对乡郡平定山山水水的热爱之情。那么，您认为诗中所咏的奇石——平定“小山”指的是不是娘子关出产的上水石呢？